文狀元想當武狀元，這個晚清四川狀元還是個美食狀元 | 武侯問道428號
——編者按：
史說、文說、民間說，皆為后世雅說；古話、官話、草野話，都是漁樵閑話。特置“武侯問道428號”一欄，與諸君共同言說那些，讓我們感懷文化溫暖的美事、奇事、風雅事。
1895年4月的一個清晨，紫禁城里仍然料峭著春寒。憂心如焚的光緒皇帝疲憊地批閱著奏章，忽然一陣倦意涌來，他略微伏案小憩，不覺夢到“二馬奔槽”之象?；实鄄唤馄湟猓参醋隼頃?。
甲午新敗，他實在沒有興致召見欽天監(jiān)來解夢了。
正恍惚間，乙未科會試的正副考官徐桐、李若農(nóng)二位大人來拜，并呈上考卷?；实圻B翻了兩卷沒有作聲，翻到第三卷時，看到“主憂臣辱，主辱臣死”一句，想到甲午之敗，不覺大為感動。再看看考生姓名——駱成驤，好家伙，其名正有兩馬。該員應試，不正是“奔朝而來”？（槽音同朝，乃賢臣奔朝效勞之意）么？遂拔置第一，點為狀元。
這個駱成驤，也是有清一代唯一一位四川籍的狀元。
三年后，欽點駱為狀元的光緒皇帝不堪國恥，憤然變法?？墒莾H僅百日，即為慈禧太后所廢。作為天子門生，駱成驤憂心不已，可也無能為力。
因系光緒欽點，駱后面的仕途也頗不得志。輾轉山西、廣西等多地為官之后，他回到了人生的起點，家鄉(xiāng)四川。
此時的中國，烽煙四起，內(nèi)亂不已。1915年，袁世凱稱帝。隨后，蔡鍔宣布云南獨立，并帶著護國軍北上打到了四川，和出身北洋的四川總督陳宧（音yi）交上了火。
陳宧，湖北安陸人，1898年進入京師大學堂讀書。其時，駱成驤正提調(diào)京師大學堂。
作為駱成驤的學生，陳宧雖為袁世凱一系，但見舉國討袁之勢，也拿不定主意，趕緊到老師家里商量。在駱狀元眼里，袁世凱既是背叛光緒皇帝、背叛維新變法之賊，又是背叛民國、背叛共和之賊，所以他立即給學生設計了“聯(lián)蔡、推馮、反袁”的六字方針，并代擬了三道討袁電稿，自信地說：“必要氣死國賊！”
三道電報于1916年5月相繼發(fā)出，前兩道還是相對溫和，第三道則風云突變，聲色俱厲：“自今日始，四川與袁氏個人斷絕關系，袁氏在任一日，以其政府名義處分川事者，川省皆視為無效?！?/span>
袁世凱氣得急火攻心，怒吼道：“人心大變，人心大變！”一個月后（即1916年6月），袁世凱去世。
駱成驤聞之撫掌大笑：“我總算為光緒帝殺了一賊，了卻心頭大恨！”
也是這片內(nèi)憂外患之中，駱成驤一邊馬不停蹄地說文，先后出任四川高等學校（四川大學的前身）校長，為創(chuàng)辦四川大學奔走操心。他的學生陳宧離川時，送他四千大洋——這在當時，實為一筆巨款，他全部轉贈四川高等學校。在四川大學校史上，他是第一個捐贈巨款的興學之士。
一邊挽起袖子講武——文狀元動起了武心思。他為家鄉(xiāng)資中的武廟題寫了一聯(lián)：孔夫子、關夫子、兩個夫子；著春秋、讀春秋、一部春秋。以此強調(diào)文武之間的文化關聯(lián)。隨后約集四川軍政界人士籌集資金——他把自己替人撰寫各種文章的潤筆之資悉數(shù)捐入，在成都少城公園修建四川省武士館，被推舉為首任館長；又成立了四川武士總會，任會長。
有人打趣他：“文狀元為何棄文從武，莫非要當武狀元么？”他說：“如今國貧民弱，倘不思尚武自強，強國強種，則華夏危殆甚矣！”又撰聯(lián)一幅曰：“勉諸君體育、德育、智育；期萬世國強、家強、身強?！?/span>
駱狀元四處捐資，結果把自己捐成了窮狀元。這就為難了，因為窮狀元還是一個好吃狀元。
據(jù)說，當時的成都有“五老七賢”，老夫子們一起雅聚時，都是狀元公自告奮勇充當大廚?？梢驗楦F，所以駱的公館里并沒有山珍海味、熊掌豹胎，而要把普通食材作出適口怡情、新異高雅之感，就要考手藝了。
厲害的是，駱狀元早年宦游四方，學得一身的烹調(diào)本事，并總結出“南菜川味，北菜川烹”的獨家心得。所以，他掌勺之下的資中鰱魚、酸辣江團、清燉粉蒸肉、夾沙肉、冰糖銀耳、糯米甜燒白、糯米櫻桃肉都是別具一格，異彩紛呈。以至于當時的成都名流一聞駱公做菜，便會食指大動、垂涎不已。
他的師兄，成都尊經(jīng)書院都講、錦江書院襄校吳之英就點贊說：“老弟做文章是狀元，做菜也是狀元！”
市井之間則傳說，狀元公之所以有這烹調(diào)的好手藝，都是因為當年他在京城時，通過大太監(jiān)李蓮英的路子，跑去御膳房偷了師的緣故。
有人問他：你是孔孟之徒，孔孟不是講“君子遠庖廚”么？狀元答曰：“孔孟之前，還有一位更早的圣人，商湯的相國伊尹，他的治國之道就是治大國若烹小鮮啊?！?/span>
其妙答若此，惹得想一吃狀元菜而后快的人更是多如過江之鯽了。
包弼臣便是其中之一。包弼臣，名汝諧，字弼臣，四川宜賓人。同治丁卯年舉人，晚清書法大家，有“字妖”之稱。包弼臣曾任駱狀元老家的教育局長，并執(zhí)教于棲云書院，與駱狀元有亦師亦友之誼。他想吃吃狀元菜，自然不是難事。
這位出身酒城宜賓的老舉人性格率真，酒量驚人，他的詩歌更是酒氣沖天，比如“平生詩酒會，夢寐有余馥”，如“塵外得世界，酒中逢圣賢”，再如“十年聚散何從說，江海吟懷入酒多”。
1916年的冬天，美食狀元出好菜，酒城老師出美酒——一場可比蘭亭會、風神更為瀟灑的雅聚在狀元府的清漪樓上開席了，觥籌交錯，笑語歡聲之后，吃得微醺的老舉人顫巍巍地站起身來，挽著駱狀元的手向南方一指，對席間諸公說：“諸公，吾鄉(xiāng)美酒可配狀元菜否？”滿堂歡笑，復飲一杯。
老舉人接著說：“吾鄉(xiāng)號宜賓，長江第一城，元明時，便有鄉(xiāng)里小兒歌之曰：‘五百年必有名酒興’，可為酒狀元乎？！”
這正是：萬里長江待我興，一番酒話可封神。13年后，老舉人的這番狀元酒話，都應驗在了另一位名叫楊慧泉的宜賓老舉人身上。
欲知詳情如何，且聽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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