嘗遍五味雜陳的“東北金三角”—延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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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滿懷超現(xiàn)實碰撞帶來的茫然和疏離，我們一路向北，踏上了前往圖們的202國道。
圖們位于延邊朝鮮自治州東部，東連琿春，西接延吉，北鄰汪清，南與朝鮮咸鏡北道穩(wěn)城郡接壤，這是我們這些游客前往朝鮮的中轉(zhuǎn)站。
很多人去朝鮮邊境是通過丹東或延吉，但是同樣的一日游項目，丹東因為城市出名，一人要700+，延吉卻只要288元。
再有延吉的一日游是先坐車到圖們，我們自己有車開過去，一人還可以省下50元的大巴費，更不用早起趕車。所以19號到圖們住一晚，第二天可直接到出入境大廳和導游集合。
正式進入圖們之前，202國道右邊是圖們江和朝鮮，氣氛變得有些凝固，幾乎整條路的沿江一側(cè)都裝上了鐵絲網(wǎng)，上面掛著一些禁止越界的紅色警告牌。
突如其來的肅穆，加上我之前對圖們江、圖們的淺薄了解，使得此地給人一種強烈的神秘感。
圖們江發(fā)源于長白山東南部的長白山天池，干流全長有500公里，上游是中國和朝鮮的界河，下游15公里是朝鮮和俄羅斯的界河，最終注入日本海。
關(guān)于劃界的問題可以追溯到康熙53年（1712年），中朝首次確定以圖們江為界。
咸豐十年（1860年）簽約的《中俄北京條約》將下游15公里劃入俄國，俄羅斯至此和朝鮮成為陸上鄰國，中國也失去了日本海的出?？凇?/span>
1953年，朝鮮和韓國簽署停戰(zhàn)協(xié)議后，朝鮮筑起一道高墻，墻之高讓人無法一探究竟。
一部分人無法忍受墻內(nèi)的環(huán)境，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翻過高墻，這些人被稱為“脫北者”，他們驚心動魄的故事為表面動蕩無聲的圖們江抹上一層神秘色彩。
開足馬力，駛過最后一段施工道路，電影中若隱若現(xiàn)的圖們撥開云霧，清晰地出現(xiàn)在前方的盡頭。
進入城區(qū)之前在右邊發(fā)現(xiàn)了86號界碑，看樣子是幾位游客在當?shù)嘏笥训膸ьI(lǐng)下正對對岸朝鮮南陽市的建筑評頭論足?！澳憧?，都沒玻璃，塑料薄膜替代玻璃，都破了。”
于我們而言，在臨江超近距離看過對岸朝鮮人民打魚、燒火、運木頭后，這些早就沒有了吸引力，所以簡單打卡拍照后便向城區(qū)駛?cè)ァ?/span>
通向圖們市政府的這段路，環(huán)境和之前到過的集安、和龍、龍井差不多——整潔和空曠，這里沒有“車流”的概念，汽車都是形影單只地在行駛。
到居民區(qū)的時候正趕上別人上市場，雙行道兩邊擺著菜攤，大爺大媽在路中間閑庭信步，時不時停下來和小販吆喝幾句，我們顯得格格不入，像是闖進別人家客廳的野人。
一到夜幕降臨，人們像聽到號召一樣陸續(xù)回到家里，頓時失去喧囂的圖們歸為平靜。
旅館右邊的酒吧拉著卷閘門，玻璃上的灰塵顯而易見，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營業(yè)了。什么夜生活，不存在的。
這時候兩邊的建筑亮起了霓虹燈，黑夜掩蓋了一部分破舊，習習涼風穿過空曠的大街，圖們迎來一天中最漂亮的時刻。
良哥從一位出租車師傅口中得知，這邊的房價只有三四千左右，公寓房帶電梯的也就四千一平方。盡管如此，還是更多人尤其是年輕人寧愿到韓國或延吉發(fā)展，也不愿留在當?shù)?。在圖們，似乎除了當公務員，其他的沒有太多選擇。
以前圖們還有13萬人（網(wǎng)上數(shù)據(jù)是13.6萬人，朝鮮族占57%），現(xiàn)在只剩下3萬人左右（當然這個也是出租車司機的估算），人口流失嚴重，本地人口少。
在沒什么人的大街溜達了一段十幾分鐘后，暮色已經(jīng)很濃。我們決定停下腳步吃飯，在石鍋拌飯、冷面和清真中選了后者。因為良哥和悠悠都在減肥，對晚飯比較克制，所以事實上是他們二位陪我吃。
門面上掛著清真的招牌，誰知這家店非常不清真，老板擺明了是本地人，竟然沒有牛肉面這類西北招牌面食，最后只好點了一份羊肉燒賣和蛋炒飯。
這家店的特色是燒麥出籠后，在頂端撒一層生面粉，蘸著醋吃在嘴里有大地的粗糙質(zhì)感，咬破皮、吃到肉后流出濃郁的汁水，像一些不經(jīng)加工、農(nóng)村才有的古早味食物。
吃完飯后，店里剩下我們和另外一桌，其實從頭到尾只有這兩桌。老板忙著收拾店面，良哥就跟老板娘嘮了起來，倒是聽聞了不少有關(guān)朝鮮的事情。
老板娘說幾年前偷渡的朝鮮人比較多，全是餓得不行了，還有拿著槍的士兵，跑過來就要吃的，這邊也偶爾發(fā)生一些朝鮮士兵越界殺人事件。
她認識一些跑過來打工的朝鮮人，他們做事很認真，一塊地板和玻璃總要擦上好幾遍。但是一有什么事情翻臉的話，也是非常心狠的，不講任何感情。
假如這些沒有身份的脫北者預感在中國被抓住帶回朝鮮之前，都竭力花完身上所有的錢，應該也是明知回去了也沒命再花了。
按照老板娘的說法（她也是聽說），前幾年就有脫北者在一家店里見什么買什么，無論多貴都買，10塊錢的東西給50塊錢不用找了。
據(jù)說在90年代初期，中國對脫北者的管理比較寬松，朝鮮有直接要求時才遣送脫北者。當時的脫北者跨過圖們江后，逃到沈陽的韓國大使館尋求庇護，最終護送到韓國。
因為韓國將脫北者視為因國家分裂受苦的人民，他們在韓國可以拿到合法身份、經(jīng)濟就業(yè)和輔助，這也是脫北者的最終目的地。
不過朝鮮在90年代末期鬧饑荒，脫北者日益增加，中國加強了管控，多數(shù)抓到的直接遣送回國，所以他們只有通過第三國輾轉(zhuǎn)到韓國。
目前流行的兩條線路是：
無論是哪一條線路，都必須經(jīng)過中國，屬于非法移民的脫北者必須通過“蛇頭”協(xié)助逃脫，這過程中難免有人口販賣和性侵，不少女性被賣為性工作者，或者和當?shù)啬行酝ɑ椤?/span>
一旦躲過嚴格檢查和人口販賣，幸運地逃往泰國后，才有機會警察局自首，隨后被“非法入境”的罪名起訴，處以小額罰款再遣送到南韓。
但是這條線路在中國逗留的時間太長，風險系數(shù)太高，所以多數(shù)人選擇的是第二條路。
蒙古是1990年和韓國建交的，在脫北者問題上保留中立態(tài)度，同意他們自由選擇前往的第三國。
因此脫北者到延邊后，坐火車或大巴到內(nèi)蒙古牙克石市，這里距離邊境還有200公里，之后向西前進，直到距離中蒙邊境20公里時，下車，步行穿越。
他們到底是怎樣的心境和求生欲，在中國度過八十難，接下來卻要依賴兩條肉長的腿，走在中蒙邊境一望無際的戈壁和草原中，都不知道路在哪里。
何況走的還是和韓國截然相反的方向，這對心理素質(zhì)和求生欲是多大的考驗。
不過近幾年中國和朝鮮的關(guān)系不太穩(wěn)定，中國對脫北者的態(tài)度有所變化。比如朝鮮在2012年發(fā)射火箭沒有告知中國，北京直接暫停了遣返脫北者的政策。
眼前這條沿著鴨綠江和圖們江的自由之路，鋪滿了頭骨和鮮血，對于幸運神眷顧的少數(shù)脫北者，逃亡的結(jié)束，又是另一段漫長適應21世紀之路的開始。
正是這些在21世紀難以想象卻真實的背景，讓朝鮮像磁石牢牢地吸引著我們一探究竟。
朝鮮穩(wěn)城郡南陽市的步行一日游（將在下周五單獨推送，敬請期待）在五味雜陳的心緒中結(jié)束，邁入圖們大橋上祖國的界線時，大概是北京時間20號的下午三點。
走出口岸的一刻，突然發(fā)現(xiàn)圖們也不是特別差嘛，樓房林立，馬路有紅綠燈、行人和一隊路過的婚車。
大家可以隨便穿自己喜歡的顏色、款式、面料的衣服，說話不用顧慮太多，隨時隨地有手機上網(wǎng)了解世界，今晚想吃什么就吃，想買多少就買，不想做飯還有外賣，生活自由便利。
導游臨走前，說要什么朝鮮特產(chǎn)可以找她代購，有了快遞，天南地北只要發(fā)一個微信，過幾天直接寄到家門口，這無疑在對岸人民的理解之外。
他們也無法想象通過一個小屏幕，輸入“延吉”兩字，系統(tǒng)自動規(guī)劃好路線和顯示實時路況，上面寫著距離“42公里”和“1小時31分”后到達。
因為良哥在朝鮮喝了他們倒錯的米酒，我順理成章地成為“司機小李”，負責各位旅客接下來的旅途，請大家系好安全帶。
從圖們到延吉其實和規(guī)劃的路線是相反的，正常是先到延吉再到北邊的圖們。
但是前面提說到了，從圖們到朝鮮比從延吉出發(fā)便宜50塊錢，所以我們在19號中午到延吉市政府打卡后，沒有做多余的停留，立刻趕往圖們。
本來20號是接著向北開到琿春，但是這輩子可能就來這么一次，我們經(jīng)過十幾秒的討論，決定繞回延邊的首府延吉，反正也就一個半小時的路程，這點時間比起錯過的遺憾根本不值一提。
你看，大家都愿意往延吉跑，畢竟首府的名號擺在這里，說什么也要去一趟。要是圖們，不好意思，一狠心就錯過了。
于是我們第二次和邊防檢查的士兵見了面，原路返回延吉。
延吉地處延邊內(nèi)陸，沒有和哪一個國家接壤，卻是東北亞經(jīng)濟圈的腹地，聯(lián)合國擬定的圖們江域大“金三角”中方的一個支點。東邊距中俄邊境僅60公里，離日本海80公里；南邊距中朝邊境10公里。
說實話，我們對延吉的初印象不是特別好，19號從龍井出發(fā)，在202省道下道的時候，導航導了一條正在整修的坑坑洼洼道路，這居然是通往延邊大首府的“羅馬大道”。
這條“羅馬大道”只能容納一輛半車，不時還有斷頭路，路邊更是隨意停著車輛，時不時要探出頭看看碰上了沒。
好不容易離開這段路，右轉(zhuǎn)之后卻遇到施工道路。
這路修的，坐在車內(nèi)一直聽到有石頭“劈里啪啦”地打在霸道的某個部位，時不時從兩邊還竄出一輛電瓶車，毫無規(guī)矩可言。
我當時心里很納悶，這原來是延邊的首府，整個城市都在修路。
等到20號重返延吉，從另外一條道進入，延吉終于流露出風情萬種的一面。
在淡藍色的天空下，遠處的白云像是一座環(huán)繞在城市周圍的雪山，我忍不住拿出手機多拍幾張照。
這邊很懂得如何體現(xiàn)“Korean”的一面——大學美食城、益華廣場上面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雙語招牌，夏日黃昏印襯著五彩繽紛的霓虹燈，有一刻我覺得來到了異域他鄉(xiāng)。
有意思的是，上面除了韓式燒烤、冷面、火鍋，還有很多醫(yī)學整形和美容醫(yī)院，雖然名字是朝鮮族自治州，更多卻是受到韓國的影響。
我們到旅館放好行李后，良哥說既然到了周六，晚上吃完飯不如看場電影或者演出放松一下。
老板娘說延吉的特色是朝鮮韓國料理和狗肉，剛好樓下有一家十年老店。然而前幾天我們才在臨江吃過狗肉，決定找一找其他的，順便逛逛延吉。
一下樓，兩邊全是館子，幾乎涵蓋了五湖四海的口味，有蓋澆飯、成都串串、重慶火鍋一大堆好吃的。
我們也見到久違了好幾天的車流人流和閃爍燈光，居然有一種回到現(xiàn)代文明社會的恍惚。人類這號動物太容易產(chǎn)生厭倦感了，一個地方待個幾天就覺得這里沒有的都很新鮮。
良哥選了一家必吃打卡點—吉興小串二分店，在同一個地方開分店的說明味道不會太差。
這家小串不是直接烤好端上來，而是幫你腌好串，需要自己放在爐子上烤。
小串因為肉小，放上去翻騰幾下就可以吃了，既好吃又有動手的樂趣，比自己上超市買一大堆材料、刷子、油壺方便多了。價格也不貴，一串肉串只要一塊錢，放在內(nèi)地肯定奔著六七塊去了。
這家有一道生吃小牛肉可以說是必點。很簡單，把生牛肉切丁串起來，配一疊醬油芥末，吃起來卻沒有任何不適，芥末真是一種偉大的發(fā)明，可以給任何食物去腥提鮮。
良哥一直回味無窮，隔了好幾天還經(jīng)常說起這家小串，說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燒烤，下次來延吉還要再吃一次。
心滿意足地走出燒烤店后，良哥訂了三張《銀河補習班》，價格和內(nèi)地沒有太大區(qū)別，隨手招來一輛的士后，直奔星聚匯影城。
當良哥說起剛剛的小串，師傅倒是不以為然，“在小巷隨便找一家蒼蠅館子，味道也不差”，底氣真的十足，也可見延吉美食底蘊之深厚。
放眼國內(nèi)任何一個美食之城，其實也都是很宜居的。除了奢侈品牌，一二線城市有的CGV、萬達各種休閑娛樂基本都有了，也沒有出現(xiàn)臟亂差的問題，相當于集安的配置升級版。
離電影開場還有20分鐘，良哥和我喝了一瓶產(chǎn)于延邊冰川啤酒廠的冰川啤酒，這酒的后勁上來后，我倆干脆躺在花圃邊的石欄上瞇一會。直到悠悠提醒說電影馬上開場，才帶著一絲迷糊坐起來醒了醒腦。
《銀河補習班》是一部題材難得的溫情電影，適合全家一起觀看，尤其是剛為人父母。
因為延吉離琿春不太遠，開車3小時就到了，所以第二天的旅程不用太趕，早上逛一下延邊大學和博物館，下午大可慢慢地往琿春出發(fā)。
延邊大學位于延吉的黃金地段，學生2萬多人，在周邊商家眼中就是一座大金礦，所以一出校門，對面是美食城、KTV、咖啡廳、美容院什么都有。
我的大學也是這樣，對面原本是一個小鄉(xiāng)村，卻因為學校有2萬多人，愣是搞出商業(yè)街一期、二期和三期，都是臺球室、酒吧、住宿、棋牌室、奶茶店這類年輕人熱衷的地方，養(yǎng)活了一村人。
數(shù)一數(shù)，我畢業(yè)沒多久，走進校園還有熟悉感，良哥和悠悠工作一段時間了，內(nèi)心更多是懷念無憂無慮、無所畏懼的青春。
良哥說他讀大學的時候，很早就開始想辦法掙錢了，寫稿、發(fā)傳單、騎單車擺攤都做，后來找到一份采訪的工作，和兩彈一星的功勛面對面交流過。
多少年過去后，他到今天依然覺得那些有盼頭的“苦日子”很有意思，也就像他說的，“旅途上經(jīng)歷過一些波折才會越覺得美好”，這話細細一品，一點不假。
我的大學四年很平淡，大二退了所有組織和社團后，生活就是白天上課（玩手機），下午打球，晚上寫稿，宿舍、教學樓、食堂三點一線。這倒沒什么，我后悔的是沒有好好利用時間認真學習。
不過世上哪里有后悔藥，大學仍然是人生中非常美好的一段回憶。
大家一起上課、下課、訂外賣、猜拳拿外賣，一起打球唱歌、坐在操場看姑娘、上網(wǎng)吧打游戲，一起逃課喝酒、搶著吃涮肉、晚上到海邊聽海浪吹海風，無憂無慮的日子就這樣溜走了。
帶著對過去的遺憾離開延邊大學后，我們隨便到街對面找了一家館子，在大學門口這么激烈的競爭中，留下的肯定不會太差。
這家店主打懷舊風，柜臺擺著上世紀的電視機和唱片機，墻壁貼著80、90年代的香港電影海報，桌子是舊時候的縫紉機，到處散發(fā)著刻意的復古氣息。
但是說實話，飯菜的味道偏咸，或許對當?shù)厝藖碚f是剛剛好；主要是價格不貴且分量充足，一份招牌護心肉或紅燒肉飯15塊錢，開在大學旁邊，對學生群體有不小的吸引力。
飯飽之后，便開赴延邊博物館。
好家伙，延邊博物館陳列面積7200平米，館藏文物將近1.5萬件，國家珍貴文物500多件，遠遠比陳列面積僅有382平米的集安博物館大多了，關(guān)鍵是憑身份證免費參觀，唯一要求是不要大聲喧嘩，一些地方不許拍照。
這里目前展示朝鮮族革命斗爭陳列和朝鮮族民俗兩大板塊，前面記載著朝鮮族在東北抗戰(zhàn)的血淚歷史，包括一些戰(zhàn)時使用的槍支彈藥和生活用品，警鐘長鳴，告誡大家不要忘記這段屈辱歷史。
在展館最后，有一面掛滿民族英雄相片的大墻，他們用軀體和精神鑄成今天的美好生活，音容相貌卻在拍照那一刻定格。
誰不想好好地活著，平安快樂地過完這一生，可是在國家危難之際他們沒得選，寧愿犧牲自己換取別人的幸福。
我有自知之明，絕對做不到?jīng)]有這么光榮無私，今天有幸四肢健全地站在他們面前，全是拜他們所賜。
朝鮮族民俗則輕松不少，介紹了朝鮮族的遷入史、上千年前的農(nóng)耕工具和信仰等等，還有朝鮮人在出生和成長、婚姻和家庭、壽老和離世需要經(jīng)過的禮儀。
無論是年輕結(jié)婚還是年老大壽，餐桌上都必須擺一或兩只高挺著脖子的雞。區(qū)別在于婚宴的雞嘴哩銜著紅辣椒，寓意多子多孫，壽宴的則是紅棗，意為安康幸福。
在延吉度過安康幸福的一天一夜之后，我們將其列為有必要再來一趟的東北城市，然后離開博物館左轉(zhuǎn)，駛上筆直的長白山西路，離開延吉。
三小時后，我們和相處了好幾天的朝鮮族、長白山山脈說再見，抵達延邊的最后一站：琿春。
琿春，滿語中即“邊陲、角落”，位于吉林省東南部圖們江下游地區(qū)，東南與俄羅斯濱海邊疆區(qū)接壤，西南隔圖們江與朝鮮羅先直轄市相鄰。東北亞有一丁點風吹草動的形勢變化，最先影響的就是這里。
簡而言之，琿春地處中國、朝鮮和俄羅斯三國交界，一進城區(qū)，雙語標識都不夠用了，必須加多一個俄羅斯語。
琿春還是中國唯一一個面向日本海的港口，不僅中、朝、俄三國陸路相聯(lián)，中、朝、俄、韓、日更是五國水路相通，周圍分布有海參崴、釜山和新潟等俄羅斯、朝鮮、韓國、日本港口，是國際客貨海陸聯(lián)運的最佳結(jié)合點。
我從文字淺顯理解的琿春是這樣的：表面是國際商貿(mào)中心，實際是魚龍混雜的灰色地帶，充斥著多國不同的種族、貨幣、嘰里呱啦的語言。這座下雨的陰暗城市地下充斥著大量幫派戰(zhàn)爭、歪門邪道、人生傳奇。這里應該是東北亞的“金三角”，有紙醉金迷也有兄弟情義。
事實證明我再一次想多了，琿春安靜得不像話，馬路上的人和車不多，都是因為這場雨，一下子沖散了整座城市的喧囂。
在潮濕和下雨的影響下，良哥提議到金水藍灣洗浴中心住一晚，順便洗個澡，蒸一下桑拿出出汗。
這家店不僅環(huán)境好，設備也是一應俱全。泡澡泡餓了可以到19元一位的自助餐廳吃飯，無聊有電影院，要聊天有安靜的茶館，保證大人小孩都不會閑著，這100塊錢花得值。
跟服務員聊了一下，她說現(xiàn)在一天有兩三百人來洗澡，高峰期最多有兩千人，俄羅斯的不少，偶爾還有朝鮮軍官。朝鮮的來了，也不說話，直奔主題洗澡。
作為廣東人，我這是第一次進澡堂，看到不少東北人拖家?guī)Э趤硐丛瑁沂敲靼琢?，東北的澡堂文化是這樣形成的，從小開始培養(yǎng)，直到傳給下一代。
不得不說，確實只有這些常年溫度不高，冬天零下幾十度的地方才有澡堂文化。
天一冷，人都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待著，除了家里，剩下的只有熱氣騰騰的澡堂了，這也是他們冬天最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。
不少金發(fā)碧眼的俄羅斯人也帶著小孩，把這里當他們家隔壁一樣，沒有任何拘束和異樣。
有句話叫作“中國人來琿春像出國，俄羅斯人來琿春像回家”。
這也是琿春與其他和朝鮮接壤的城市不同的地方，氛圍輕松隨意，見得到相鄰國家的人，真正像一個你來我往的邊境城市。
幾乎所有邊境城市的天花板、發(fā)展好壞很大程度受到隔壁友邦的影響，雙方互有貿(mào)易來往，經(jīng)濟自然不會太差。顯然，和朝鮮接壤的明顯不如靠近俄羅斯的。
中國和俄羅斯現(xiàn)階段沒有擺上臺面的利益沖突，大家一致把箭頭對準美國。
琿春的建筑風格也受到俄羅斯的影響，不少房頂是頂著一根尖角的大圓頂，表面有時間留下的痕跡，和這座城市融為一體，渾然天成。
那位服務員也說了，這幾年俄羅斯的經(jīng)濟不好，因為什么克里米亞事件被西方國家制裁，盧布大幅貶值，來這邊做生意的人少了很多。
以前歐式街有不少從琿春附近的克拉斯基諾、斯拉夫揚卡過來的俄羅斯人開的店鋪，現(xiàn)在關(guān)得七七八八了。
再有是2017年，聯(lián)合國制裁多次核試驗的朝鮮，通往琿春的羅先口岸的也不得不關(guān)閉，一度中止中朝的貨運貿(mào)易。
這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晚上，對面亮著燈的哥特式酒店顯得格外冷清。
22號早上在一家“杭州小籠包”吃了早餐，起初以為這是一家打著杭州名號掛羊頭賣狗肉的小店而已，結(jié)果店主夫妻二人真是從杭州過來的。
“十多年前來到琿春，一做早餐店這就到2019年了，每年只有春節(jié)才回家一趟”，夫妻倆很喜歡這邊的環(huán)境，空氣環(huán)境好，涼爽宜人。他們最后補充了一句，“老了總歸要回去，落葉歸根嘛”。
到了琿春，從游客口中聽到的說法就是防川值得去打卡——一眼望三國。顧名思義，三條互不平行的界線相交于防川這一點。雖然我們一路上比較抗拒去景點，但這個防川既然都路過了，不去看看好像也說不過去。
通往防川的這條139縣道的最后一段不巧在修路，整條路像炮彈坑一樣，雖然這對霸道來說不成問題，只是前面的大奔需要左右躲坑，從而拖慢了整條道的速度。
開了十幾公里的炮彈坑，終于來到了防川國家景區(qū)，里面不允許自己開車進去，必須停在外面，買一張門票和景區(qū)的擺渡車車票。
擺渡車先把我們拉到“土字碑”，這塊界碑在軍事禁區(qū)內(nèi)，想看還要有運氣，如果當天值班的戰(zhàn)士不同意，說什么也沒用，只有開去下一個景點。
雖然天公不作美，戰(zhàn)士上車巡了一眼后卻答應放行，讓我們一睹這塊清朝立下的界碑。
這塊界碑背后的故事是這樣的。
光緒六年（1880年），英法聯(lián)軍發(fā)動第二次鴉片戰(zhàn)爭之際，俄羅斯人以“調(diào)停人”的身份強迫和清政府簽訂《中俄北京條約》，割占烏蘇里江以東大約10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。
然而沙俄不滿足于此，背地里挪動界碑，當?shù)厝朔Q其為“馬駝界碑”，不知道在中國邊境移動了多少次，蠶食黑頂子和圖們江口等地方。
在中方代表吳大澂的強烈要求下，雙方在1886年重新談判和實地勘界，俄羅斯終于同意歸還圖們江出海權(quán)。
隨后雙方在防川重建土字碑，同時沿議定邊界增加薩字、啦字等11處界碑和26個記號點做出詳細標識。
講真，當年不是俄羅斯在日俄戰(zhàn)爭中潰不成軍，霸占東三省、發(fā)動侵華戰(zhàn)爭的可能是俄羅斯了，落后注定挨打，發(fā)展才是硬道理。
緊接著，大巴把我們拉到全國獨一無二的龍虎閣，名字取自吳大澂寫的“龍驤虎視”。站在閣樓之上，左邊是俄羅斯，右邊是朝鮮，這是琿春獨有的風光。
雖然兩邊僅僅隔著一道圖們江，俄羅斯那邊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，朝鮮那邊是連綿不絕的山丘，共同點是兩邊都沒什么人煙。唯獨中國這邊修了一個景區(qū)，這也是國力強盛的一種體現(xiàn)。
在龍虎閣的11層，設有一個展館介紹了清朝末期在琿春發(fā)生的故事。如果沒有這個展館，一眼望三國純粹是營養(yǎng)為零的旅游景點，難以留下深刻印象。
當時這也是滿族人的“龍興之地”，封禁了有200多年，等到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吳大澂在1880年奏請光緒帝，認為琿春地處海防要沖，務必廢除禁令，屯重兵駐守和移民興邊。
1881年，清政府在東北設立第一個招墾總局，同時頒布一系列有利于墾民的政策，為琿春開辟多條道路、增設驛站，成功吸引了山東、河北、河南、山西還有蘇北的貧苦農(nóng)民紛紛到此，促成了東北的一次大開發(fā)。
參觀完龍虎閣后，差不多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，但是防川離市區(qū)有些距離，附近也沒有飯店，良哥干脆在閣樓一層買了俄國出品的提拉米蘇當作午餐。
這提拉米蘇之大、之甜，一咬下去全是爆炸的卡路里，要怪就怪東北亞太冷了，住在這里的人們需要無時不刻地攝入熱量，也才有了一個個巨大的身材。
我們?nèi)顺缘粢话牒髮嵲陧敳蛔×?，把剩余的放進車載冰箱接著趕路。
這幾天一直在和朝鮮族打交道，沒有離開延邊自治州，現(xiàn)在終于到了和延邊、朝鮮說“安寧習卡色喲”的時候。
延邊像一杯混有三種口味的烈性調(diào)酒，前調(diào)帶有苦澀，中調(diào)刷地一下刺激味蕾，后調(diào)的渾厚在口腔中停留，無論哪一種都令人上頭，回甘無窮。
曾經(jīng)貴為“共和國長子”的南部沒落蕭條，淪為“銹帶”逐漸退出人們的視線；和朝鮮小心翼翼接壤的中部，空氣中飄著脫北者追隨自由的血腥；北部聲色犬馬，穿著阿迪的俄羅斯Hustler想方設法騙你的錢。
干下這杯烈酒，舊的不去新的不來，迎接我們的不再是長白山山脈，而是大、小興安嶺和像伏特加一樣熱情開放的俄羅斯。
以下為圖說
▲19號從龍井到圖們，途經(jīng)延吉打卡，20號從朝鮮穩(wěn)城郡回來，再從圖們返回延吉，住了一晚后21號前往琿春，22號再到右下角的防川
▲越來越接近圖們時，一路拉起鐵絲網(wǎng)，掛著警示牌。這里遇到了東北國境線之旅第一個荷槍實彈的邊防檢查，只要配合工作，一下子就放行通過了
▲隔圖們江相望的朝鮮穩(wěn)城郡南陽市
▲說實話在臨江近距離看過朝鮮人民后，除了真正踏上朝鮮的國土，這些都對我們沒有了吸引力
▲接近圖們之前，還有一個荒廢、空無一人的朝鮮族風格度假村，這些小平房面前長滿了野草
▲開過最后的施工道路，前方就是圖們
▲和86號界碑打卡。良哥在這里還遇到一位老鄉(xiāng)，他不是來旅游的，而是在這邊做了好幾年的生意
▲剛進入圖們的環(huán)境還不錯
▲圖們車站
▲廉潔勤政務實高效的圖們市政府
▲正在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們，這里沒有夜生活，但是有晨生活
▲狹路相逢板仔勝。這邊老年人的退休生活相當多元，敢于嘗試溜冰、滑板這類危險系數(shù)高的運動
▲清晨空蕩蕩的街道
▲羊肉燒麥一塊錢一個相當實惠，造型和廣式早茶的燒賣不同，燒麥類似于餃子的變種，一不小心長成了石榴型。悠悠開始堅持說吃一個，最后還是吃了第二個
▲距離延吉只有18公里，東北這些小城市開車挺爽的，一路環(huán)境好，沒有塞車
▲剛進延吉就在修路
▲馬路上還有不少人在散步
▲東北的早晚溫差大，濕度不高，太陽曬不到的地方也很涼爽，不像南方是又悶又黏又熱，怪不得古代官員被貶不少是流放到瘴氣重的嶺南
▲不愧是延邊首府，市政府大樓有其他城市的好幾倍大
▲一張圖片沒辦法容納整個大樓
▲這也是第一個需要和工作人員交涉的市政府，之前都是隨便拍，沒人管
▲最終順利完成打卡任務
▲這里根本不愁找不到吃的
▲東北一到下午四點，陽光不再熾烈，這些沒有重工業(yè)污染的天空很清澈干凈，一陣陣涼風吹過來，愜意地不得了，再喝著啤酒吃著燒烤，還有比這樣度過夏天的更好方式嗎
▲延邊醫(yī)院，附近有很多醫(yī)療保健店
▲生吃小牛肉串
▲烤爐底下的火炭，直接放在上面就可以烤了
▲爆漿的蠶蛹
▲只要天氣涼爽和皮膚干燥，做什么都覺得舒服，光是看著一片黑漆漆的天空也有幸福感
▲延邊大學的正門，成立于1949年，是中國第一所民族大學
▲和延邊大學來一張合影
▲走過這條下坡，門外是喧囂鼎沸的商業(yè)中心
▲門內(nèi)和門外完全是兩種感覺，感覺處處散發(fā)著書卷氣和綿密不絕的平靜，學習確實需要一個好氛圍，延邊大學到今天有70年了，這些樹、建筑都給人一種潛移默化的心理暗示：要學習
▲復古風格的一家店，頭頂上是《英雄本色》、《大話西游》、《花樣年華》的海報
▲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極具歷史感的老物什
▲這家店的飯也是用很久之前的飯盒裝著，讓人想起高中時期老師一喊下課，大家抄起飯盒狂奔到食堂打飯，一群人圍著嘰嘰喳喳吃飯的情景，想想都過去好久了
▲小菜更加爽口好吃
▲延邊博物館
▲朝鮮族革命斗爭史陳列
▲敵我雙方的戰(zhàn)時用品
▲土地執(zhí)照和佚名的《長春血戰(zhàn)記》
▲英雄永垂不朽
▲模擬當年抗戰(zhàn)的慘烈，希望以后永遠不會有戰(zhàn)爭
▲沉重的抗戰(zhàn)史結(jié)束后，來到氛圍輕松的朝鮮族民俗展覽
▲早期朝鮮族打獵的工具和衣服
▲出生一百天抓周，決定是從政還是經(jīng)商
▲長大了結(jié)婚生孩子，成家立業(yè)
▲過完大壽，人這一輩子基本也就走完了
▲據(jù)良哥所說，東北這邊洗浴中心的環(huán)境都挺好，不少車友自駕到東北就住這。這家金水藍灣一晚上只要一百五十元左右，居然還是帶大客廳的套房，裝修十分大氣磅礴，豪華、干凈程度堪比五星級酒店
▲綠色的中國郵政是俄羅斯的教堂式建筑風格
▲琿春的街道比想象的冷清一些
▲路邊都是三語店鋪，中文還比較小，如果不是車型和藍色車牌，還有可能誤以為是外國
▲在琿春來一個與眾不同的打卡
▲開往防川一路上烏云密布，看得出政府有心打磨這邊的旅游招牌，不僅重修公路，更是建了不少主題公園，一輛又一輛拉著俄羅斯人的大巴就往這邊趕
▲相當于越野路段的139縣道，順便感受一下被左邊俄羅斯，右邊朝鮮夾在中間的奇妙感覺
▲之所以稱為“防川島”，是1957年因為圖們江發(fā)大水，把防川和中國內(nèi)地的陸路完全隔絕，當時嚴重到中方人員進出防川不得不經(jīng)過蘇聯(lián)。直到1990年，中方修了洋館堤，并在1992年在大堤上修了一條長888米、寬8米的國防公路，防川才重新內(nèi)地連接起來
▲屹立于三國交界的龍虎閣
▲一眼望三國，犬吠驚三疆
▲中間是中國，左邊是俄羅斯，右邊是朝鮮
▲俄羅斯境內(nèi)有一棟破敗的房子，朝鮮那邊什么也看不到
▲華為P30用30倍放大拍下了一列從朝鮮開往俄羅斯的火車頭
▲閣樓內(nèi)對吳大澂和琿春的介紹
▲《中俄璦琿條約》《中俄北京條約》中被沙俄奪走的100萬平方公里，至今沒有歸還
▲“土字碑”模型
▲“薩字碑”模型
▲“啦字碑”模型
▲和延邊朝鮮族自治州說再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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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彩在下一篇！
《車行跡》| 作者：李日新
? 第七篇：《茫然而疏離的延邊龍井市》
?第六篇：《長白山為什么不能成就白山這座城？》
? 第五篇：《隱秘于長白山的江南小城—集安》
? 第四篇：《看不透的丹東》
? 第三篇：《身臨“甲午海戰(zhàn)”戰(zhàn)場，鄧世昌埋于此終可安息九泉》
? 第二篇：《為什么這些年我們中國的國境線變長了？》
? 第一篇：《為工作，為人生！穿越國境線前夜，我在想什么？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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