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 / 溫 莎

編輯 / 黃大路

設計 / 琚 佳

“只要干不死，就往死里干”。這是賈健旭的微信簽名。

2023年2月20日，賈健旭接棒上汽大眾總經理，往“死里干”了14個月后，他還是覺得“自己和團隊太慢了”。

“我的2023年太慢了?！北本┸囌骨暗囊粓雒襟w溝通會上，賈健旭開門就提出反思，“我是做零部件出身的……為什么到這個環(huán)境中突然變慢了？決策、推進各方面還是慢了，肯定是哪出現(xiàn)了問題?！?/p>

賈健旭說，自己會定義“慢”、“很慢”、“非常慢”，讓團隊也反思、“對號入座”，“我們至少不要非常慢，至少趕上趟”。

汽車圈從來不缺拼命三郎，馬斯克每周工作90個小時；蔚來CEO李斌為了賣車，挑戰(zhàn)14小時無間斷直播；小米發(fā)布會上，雷軍480頁PPT講足3個半小時……

造車卷到最后，除了卷價格，卷配置，卷營銷，還在卷領導者的體力和耐力。

從這個角度而言，上汽大眾沒輸。盡管不是為自己打工，賈健旭依舊展現(xiàn)出了十足的熱忱。

溝通會上，他和打工人一樣咖啡續(xù)命，不時出去接兩個重要的工作電話。據(jù)說，在中德雙方發(fā)生分歧時，他親自上陣和德方溝通。在接受媒體采訪時，他擺出了知無不言、言無不盡的態(tài)度，信息量巨大。

一往無前、百無禁忌的背后，是生死局。中國品牌的圍獵下，2023年，合資企業(yè)遭遇生存挑戰(zhàn)，一些車企甚至出現(xiàn)了斷崖式的銷量下滑，中國汽車市場的淘汰賽已經開啟，不是生就是死，不成功便成仁。

這樣的認識下，賈健旭和他帶領的上汽大眾進入了戰(zhàn)時狀態(tài)。

2023年12月第一周，上汽大眾召開了經銷商大會，將2024年的會放在2023年開，這是歷史上首次?！八械臏蕚湟?2月布局完，1月1日鐘一敲，我們就要全面投入一場新戰(zhàn)爭，不能等到第一季度末再慢悠悠開工，整個節(jié)奏就亂掉了。”

趕在2023年結束前，上汽大眾還進行了核心供應商大會，這同樣是一次頗具戰(zhàn)略意義的大會，“我們跟大家分享將來所有產品，尊重戰(zhàn)略供應商，讓他們提前開發(fā)介入，從根本上打破了原有供應鏈流程，完全將核心供應商、戰(zhàn)略供應商納入其中?！?/p>

不僅如此，上汽大眾內部也組織結構調整，重新設立成本部，完全以目標成本為導向，以產品性能為核心開發(fā)產品?！?/p>

至于賈健旭，作為上汽集團最年輕的副總裁，他周末在上海周邊跑店，工作日早上8點開會，每周還要開把脈會，算下個禮拜市場的命。

“我們一定要看準這個市場，什么時候出牌，什么時候收獲最大。因為今天手上的牌不多，所以要算命，看準市場再打……我們每一次對市場的投放都要講回報，這是必須明確的，才能讓我們存活下去?！?/p>

賈健旭要求每個動作，每次投入都要見響，“現(xiàn)在這個市場瞬息萬變，不每周調整，根本不能跟上這個市場的速度?！?/p>

上汽大眾的“三三三”

4月25日是北京車展媒體日首日，途觀L Pro正式亮相。

1000公里外的上海安亭，上汽大眾又請員工吃了一頓飯了。賈健旭加入上汽大眾以來，公司多了一項“新規(guī)定”，“只要有喜事就會全員免費吃一頓飯”。

上汽大眾又有了好消息。2024年第一季度，上汽大眾賣出了26.5萬輛，同比增長11.4%。新能源2.8萬輛，同比增長171.3%。

電動車市場，ID.家族訂單3月再度突破1萬輛；燃油車市場，帕薩特家族銷量突破5.3萬，同比增長74.6%；途觀家族累計銷售3.7萬輛，同比增長51.6%；朗逸家族一季度累計銷售6.8萬輛。

賈健旭認為這還不夠，“目前為止合資企業(yè)所有投放的新品在智能化程度上跟中國市場的競品有很大差距，也是我們必須承認的?！?/p>

2024年，上汽大眾將推出兩款全新油車——途觀L Pro和帕薩特Pro，新車打出“最聰明的燃油車”定位，與大疆智駕深度合作，強調“油電同智”的標簽。

“我們的定位叫上新不去舊，老產品依然在，建立在老產品的市場定位；新產品是新油車的定位，一定要跟高端豪華品牌一爭高下?！?/p>

新品之外，大眾集團已經同意所有混動車型全部交給上汽大眾，上汽大眾、德國大眾、上汽將三方一起共同開發(fā)滿足中國市場的混動車型。上汽大眾規(guī)劃了四款產品，填補現(xiàn)有的混動車型空白區(qū)間。

“上汽大眾作為平臺，讓德國大眾和上汽在一起，共同開發(fā)滿足中國市場的混動車型，包括PHEV和增程式。換句話說，我們會有增程式產品和長續(xù)航的PHEV推向市場，而且是電動車架構的?！辟Z健旭官宣了一個大消息。

通過不斷地調整產品結構，上汽大眾未來的產品序列是1/3電、1/3混、1/3油。

無論哪種類型的產品，賈健旭都提出了兩個要求：一是成本，一是智能化。他要求在成本上PHEV和EREV要做到和ICE持平。

“他們不相信，說PHEV多一套系統(tǒng)，要成本做平是天方夜譚。但我提了一點，能不能考慮用全新電子架構，同時增加智能化的娛樂空間，這樣跟ICE比可能成本是增加的，但給客戶帶來的增值部分要遠遠超越這塊?！?/p>

賈健旭的目的是降維打擊，“這個世界老說Apple to Apple Comparison（蘋果跟蘋果比），我要創(chuàng)造一個西瓜跟蘋果比，這個是對中國消費者最大的尊重，所以我們應該改變。我不能改變過去，只能改變將來，我們所有的車型和市場都要堅持住。

2023年8月，上汽大眾提出九字方針“促油車、穩(wěn)電車、上奧迪”。從目前看，前6個字都在有條不紊的推進中，后3個字去哪了。

“我們已經從組織上面來保障這件事情，現(xiàn)在讓所有經理開會，投入最好的資源從組織上保障全部倒向奧迪，全部進入奧迪團隊?！辟Z健旭明白，簽一個合同只是這件事情的開始。

“三年以后上汽奧迪有很多車型推出。到時候，你要向上轉也行，你要轉PHEV、EREV也行，三年以后是我們的大年，用戶可以盡情地挑我們的產品?！?/p>

合資新時代的拿來主義

“如果PHEV、EREV我們和你們一起搞，成功了，這個平臺可以給我們德國大眾用嗎？”

溝通會的前一天，有個德方同事私下問賈健旭，后者求之不得，“全開放。越多的人用越好，我的成本就可以降得越低?！?/p>

2024年，是上汽大眾40周年。在中國文化中，結婚40年被稱為紅寶石婚，象征珍貴和長久。和結婚一樣，40年時間，中德雙方有磨合爭吵，但更多的是合作和進步。

“合資企業(yè)要像跳交誼舞一樣。我們已經合資40年了，華爾茲的腳步大家應該很熟悉了，有一個帶的，還有一個跟上的。跳舞很有意思，你退一腳，他進一腳，大家相互不踩腳，這個很重要?！?/p>

如今，中國汽車已經度過了一窮二白的起步階段，在電動智能的新汽車時代走在了全球前列，合作雙方的主導權也在發(fā)生轉變。

賈健旭認為，大眾想在中國市場成功，必須把最美的東西拿到中國來，與上汽大眾嫁接在一起，才能滿足中國消費者的口味。

“我把兵器庫打開給你看，你覺得什么好自己挑，挑完以后由合資企業(yè)共同開發(fā)，共同把一個適合中國市場的產品投放到中國市場?！?/p>

話雖如此，合作的過程就是不斷溝通和談判的過程，爭執(zhí)的次數(shù)多了，賈健旭也摸出了門道，“每次跟德方談判很有意思，我們叫談而不破，終有結果?！?/p>

談判談的心態(tài)，賈健旭不慌，他有籌碼。

“大眾離不開中國市場。所有真正成為Global的品牌一定要在全世界的兩個大洲（Continental）上至少是成功的。奧迪品牌、大眾品牌在中國市場一定要贏，不能失去，也不能暫時離開。中國這個市場，暫時離開還能回來嗎？沒位置了。德方也很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，但是留給他們的時間是很有限的，他們也非常急。”

賈健旭說，德國人已經意識到了，如果德國大眾可以在中國電動車市場上有一席之地，一定可以贏全世界。

北京車展，德國大眾高管團遠渡重洋，他們用實際行動表示不能失去中國市場?！斑@個世界最大的本事叫借力，而不是從頭到底自己來。你快我來學，但我不照抄，你哪里好我拿，你哪里不好我不拿，你的流程拿給我看，我的流程跟你的流程進行匹配?！?/p>

這就是賈健旭口中的新拿來主義，“讓合資走入新時代，不是單向的，而是雙向奔赴的拿來主義，而且速度要快，才能美美與共。”

向天再借3年

賈健旭最不喜歡的稱呼就是職業(yè)經理人。

走出校園后，賈健旭就一頭扎入了上汽集團。而這樣走出校門進廠門的人在上汽大眾比比皆是，家里的第一輛車是大眾的，用大眾發(fā)的工資買了人生的第一套房子，半輩子的感情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。

“我們是經理人，但是有感情和溫度的經理人。上汽大眾的每一款產品都有我們的溫度和感情。我們要想盡辦法陪上汽大眾走過最困難的時候，這就是人活在這一輩子的價值，千萬不要把我貼上職業(yè)經理人的標簽?！?/p>

因為熱愛，所以全力以赴。

2024年的中國汽車市場成為全球最卷之地，比亞迪在春節(jié)過后打響了淘汰賽的第一槍，其他品牌紛紛被迫跟莊，上汽大眾也不例外。

3月3日，ID.3壕禮，開始打“價值”；3月11日，帕薩特2024出眾款上市；3月18日，途觀L出眾款上市；4月，途昂出眾款推出。上汽大眾的節(jié)奏不可謂不快，但這還不夠。

“比亞迪能夠持續(xù)降價，是因為在整個供應鏈的垂直一體化整合沒有一家車廠能比得上他，他傾其所有把整個價值鏈上的利潤都卷到這個市場里了，如果跟著卷，整個公司的財務數(shù)據(jù)、現(xiàn)金流會出現(xiàn)很大的問題?！?/p>

上汽大眾的應對之策是價值論，提升用戶的擁車成本。4月20日，上汽大眾ID.3保值回購升級，推出ID. Care保值包，并在北京車展現(xiàn)場宣布推廣至ID.4 X與ID.6 X兩款車型：擁車三年后享6折保值回購權益。

見招拆招的背后，賈健旭認為上汽大眾還需要3年時間。

“比亞迪很清楚如果在油電不同權的今天不把我們卷死，2027年以后的市場是誰贏就不知道了，我們的定位是這兩年撐住。到2027年的時候現(xiàn)在的第一代用戶已經有感受了，他們面臨著第二輛車的選擇或者第三輛車的選擇，從某種程度上會給大眾帶來一些新的機會，所以我們一定要撐住?！?/p>

不知從何時起，每一年都是汽車人最難的一年?！?023年、2024年、2025年，這幾年會比較困難，但是到了2025年下半年、2026年開始，現(xiàn)在定的產品都上市了，那世界會變得不一樣，我相信那個時候我們還在，我們會活得更好?！?/p>

賈健旭相信，上汽大眾可以度過最困難的至暗時刻，風雨過后就是彩虹，“2024年、2025年有我，到2026年、2027年我會更好。”

彩 蛋

小米跨界而來，成為汽車圈的紅炸子雞，溝通會上，賈健旭發(fā)表了對小米汽車的看法。

那天去試駕，第一輛試駕車是小米。德國人問我說你怎么看，我說我尊重競爭對手。

第一他們都是英雄，中國的IOT企業(yè)已經經歷了至暗時刻；第二他們對軟件的理解遠遠超過我們，但我們可以成為一個Fast Follower（快速跟隨者），緊緊的趕上他們。

我不妒忌他們的成功，他們已經走過他們這個行業(yè)的黑色時代，我們還沒有經歷過我們這個行業(yè)的至暗時刻。他們?yōu)槭裁锤疫M來跟你斗？他是被磨練過的。所以說他們這批人的勇氣和打法是值得我們學習的。

我們亦有美麗的地方，我們要跟他們美美與共。這個世界上我們跟他們是相輔相成、互相存在的，不要貶低他，也不必刻意學他，因為今天他有的你是沒有的、也學不會的，你硬要去學會付出很大代價，他的演進速度比你快得多，等你學會了它又迭代兩代了。

如果看到別人的美，忘記了自己的美，這是很大的問題，大眾依然還有很多美的地方，怎么把它呈現(xiàn)，這至少是今天上汽大眾人應該做的一件事情。

一不要貶低別人，二你也不要看低自己，要把這些組合拳全部拿起來，我認為越早進入至暗時刻的人越容易走出來。